盛松成：货币非国家化理念与比特币的乌托邦

来源：大中时尚周刊作者：杜学君更新时间：2020-09-06 20:24:0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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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年初，我的文章《虚拟货币本质上不是货币:以比特币为例》(中国金融，2014年第1期)从货币的本质属性揭示了比特币与货币的区别，指出比特币本质上不是货币。本文从现代货币发行的基础、货币政策与现代国家的关系等角度进一步论证了比特币难以成为真正的货币。事实上，早在20世纪70年代，英国著名经济学家哈耶克就提出了比特币所体现的货币去国有化思想，但实践证明，这种思想只是一种经济乌托邦思想。

国家信用是现代货币发行的基础

从货币发展演变的历史可以看出，国家信用是国家垄断货币分配权的基础。在金属铸币流通期间，政府使用金、银、铜等金属铸造货币，并以政府信用保证这些硬币重量准确、颜色饱满，从而避免了不同机构发行的不同标准的硬币流通给经济活动带来的不便。在金属硬币流通的后期，硬币的颜色变了，甚至出现了纸币。金本位制崩溃后，纸币的价值逐渐与黄金分离，直到当前的信用货币时代。信用货币的价值不取决于任何商品的价值，而主要取决于货币发行者的信用。地方货币由国家信用支持，国家信用是法定的、强制性的，是地方货币履行货币职能的价值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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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一些政府滥用发行货币的权利。尤其是在两次世界大战期间，一些央行直接为财政赤字融资，这导致了长期恶性通胀，并极大地损害了国家信用。理论界开始讨论中央银行的独立性。20世纪70年代，经历了经济滞胀的西方国家再次提出了中央银行独立性的问题。此后，西方国家以立法的形式赋予央行制定和实施货币政策的独立性，以确保央行履行稳定价格的职责。尽管中央银行独立性与通货膨胀的关系在理论界仍有争议，但无可辩驳的是，随着中央银行独立性的增强，美国、德国等发达国家的通货膨胀水平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得到了很好的控制，这些国家基本上结束了恶性通货膨胀。各国中央银行独立性的普遍提高加强了现代货币的信用基础。国家信用仍然是现代货币发行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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货币政策是国家调节经济的主要手段之一，是国家机器的重要组成部分

货币政策是中央银行通过调控货币供应量、银行信贷和市场利率间接影响总需求，从而使总需求和总供给趋于平衡的一系列措施。货币供应量的变化对经济有着广泛的影响，它与价格、收入、就业和经济增长等宏观经济指标密切相关。正如凯恩斯所说:“货币经济的特点是，在这种经济体制下，人们对未来看法的变化不仅会影响就业的方向，还会改变就业的数量。”(凯恩斯《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可以看出，现代货币是国家调节经济的重要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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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财政政策相比，货币政策的微调功能更加明显，财政政策也是一种总量调节手段。税收、国债和预算收支等财政政策措施一旦在一定时期内确定，就相当僵硬，不容易改变，而货币政策则相对灵活。经济运行和金融运行中经常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货币当局的基本职责之一就是及时做出适当的货币政策决策，以应对形势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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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各国的中央银行都充分利用货币政策来调控经济运行。西方主要国家近几十年的宏观调控实践证明，“货币政策非常重要”，人们对货币政策重要性的认识正在加深。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西方国家采纳了凯恩斯主义的政策建议，并利用财政政策刺激有效需求。战后，当生产能力基本闲置时，这一政策的实施帮助西方国家走出了萧条，并保持了20多年的经济繁荣。20世纪70年代以后，由于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垄断价格的上涨和西方国家经济体系内部矛盾的积累，高通胀和经济增长相对停滞的复杂局面普遍出现在各国。在这种情况下，一些政府采纳了货币学派的政策理念，开始重视货币政策，把货币政策作为宏观调控的主要工具。货币政策在保持物价稳定和促进经济增长方面发挥了积极作用。为应对最近的国际金融危机，美国实施了量化宽松货币政策，并取得了显著成效。这是货币政策有效性的经典范例，也是运用货币政策调节经济、化解危机的最新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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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说，货币政策是一个国家调节经济的最重要的手段之一。货币政策，像税收、警察、法院和其他国家机器一样，是现代国家运作的基础，也是国家机器的重要组成部分。只要国家这一社会组织形式不发生根本变化，基于国家信用的货币体系就将永远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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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特币不是真正的货币

首先，现代货币发行以国家信用为基础，而比特币缺乏国家信用的支持，因此很难发挥作为当地货币的商品交换媒介的功能。首先，比特币本身没有价值，没有国家信贷支持，也没有货币价值基础，因此它不能作为商品交换媒介。充当商品交换媒介是货币的本质属性和最基本的功能。二是由于缺乏法律补偿和强制力，比特币的流通范围有限且不稳定，难以真正发挥流通支付手段的作用。第三，比特币具有很强的可替代性，因此很难作为一种普遍的等价物。任何数字“货币”，只要有自己的挖掘算法、p2p协议、数量有限且没有中央控制，都可能取代比特币。既没有独特的自然属性，也没有法律赋予的排他性和独特性。比特币很容易被取代，很难作为一种通用的等价物，成为一种商品交换的媒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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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数量和规模都有一个上限，难以满足现代经济发展的需要。比特币的产生过程完全基于技术而非经济，其上限数量和达到上限的时间在技术上是固定的，也就是说，它将在2140年达到2100万的上限。数量有限是许多人认为比特币优于其他虚拟货币，甚至可以与黄金相比的一个重要原因。然而，由于数量有限，比特币很难成为满足现代经济发展需要的交换媒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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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比特币成为标准货币，数量有限的货币与不断扩大的社会生产和商品流通之间的矛盾将日益扩大，这将导致通货紧缩，抑制经济发展。数量有限也限制了比特币作为流通和支付手段的功能，它更容易成为投机对象，而不是交易媒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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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缺乏中央调节机制与现代信贷和货币体系不相适应。没有集中的发行和监管机构，即所谓的“分散化”是比特币的另一个特征，这也被认为是比特币优于其他虚拟货币的一个重要原因。然而，以货币当局为核心的中央调节机制是现代信用货币体系正常运行的基本保障。比特币没有集中发行者，因此很容易被过度宣传，导致价格波动。此外，货币当局不可能通过改变比特币的供应来调整宏观经济，因此比特币无法满足现代信贷和货币体系的基本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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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耶克关于货币去国有化的想法是不可行的

在某种程度上，比特币的分散化反映了货币非国有化的理念。20世纪70年代，英国经济学家哈耶克首次提出了货币去国有化的观点。

从20世纪50年代到70年代，发达国家的金本位和固定汇率制度相继被废除，中央银行在货币发行方面获得了更多的主动权。然而，由于央行不是独立的，货币发行容易受到政府干预，一些央行直接为财政赤字融资，西方国家爆发了严重的通胀。为了控制通货膨胀，理论界进行了广泛的讨论，提出了各种观点:首先，以弗里德曼为代表的货币经济学家强调控制货币量。受这一观点的影响，许多国家实施了一系列改革，包括加强中央银行的独立性，引入货币政策规则，建立通货膨胀目标制。其次，哈耶克提出了货币去国有化的思想，其核心论点是只有废除政府对货币创造的垄断，才能稳定物价水平。哈耶克的主要政策建议是允许几家私人发钞银行发行不同的货币并相互竞争。每个发钞银行都以选定的一篮子商品的价格稳定为目标来调节自己的货币供应量。一篮子商品的价格与货币价值成反比，货币之间的汇率随着货币价值的变化而变化。哈耶克认为，在允许公众自由选择的条件下，公众会选择持有或使用币值稳定的货币，而放弃币值不稳定的货币。因此，发钞业务的竞争促使各发钞银行不断调整自身的货币供应量，以稳定币值，从而实现价格水平的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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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哈耶克的非国家货币体系存在诸多缺陷，不具有可操作性，他的非国家货币思想难以成为现实。哈耶克自己也承认，“这个方案也留下了许多问题需要解决，而我没有现成的答案。”(哈耶克，货币去国有化)

私人资金缺乏坚实的信用基础

首先，非主权信用难以超越国家信用，基于私人发钞银行信用的私人货币难以取代基于国家信用的国家货币。在信用货币时代，货币的价值是以货币发行者的信用为基础的。国家主权信用通常高于任何国内机构，三大国际评级机构也遵循公司评级通常低于东道国的原则。从历史上看，金融机构破产的可能性远远大于一个国家的中央政府。20世纪90年代巴林银行的破产，以及2008年以来国际金融危机中美国国际集团(aig)、贝尔斯登(Bear Stearns)、雷曼兄弟(Lehman Brothers)等大型金融机构的破产，表明大型金融机构并非大到不能倒。因此，以私人发钞银行信用为基础的私人货币难以取代以国家信用为基础的国家货币，这是合法的、强制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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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由于信息不对称，民营发钞银行的信贷缺乏有效约束。哈耶克认为，人们会通过理性思维从几家相互竞争的私人发钞银行的货币中选择价值稳定的货币，优胜劣汰的市场机制会自发地抑制发钞银行的货币发行业务。然而，信息经济学的发展已经打破了完全信息下的自由市场假设。信息不对称在市场经济活动中普遍存在，在现代金融领域更为普遍和突出。面对大量复杂的金融信息，公众很难找到更好的发钞银行，优胜劣汰的市场机制难以发挥作用，发钞银行的信用缺乏有效约束。在信息不对称的情况下，为了扩大自己的市场，受利润驱动的货币发行银行可能会有意识地投入更多的资金，这不容易被公众注意到。由于缺乏有效的约束，民间货币的信用基础不稳定，因此民间货币体系无法消除通货膨胀的隐患，民间货币没有法律补偿，公众持有货币的权益得不到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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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同一个经济体系中，不可能有一个多种货币以不同的价值标准和汇率同时流通的货币体系

首先，货币价值标准不统一。哈耶克建议将一篮子商品的价格作为货币价值标准。然而，在现实生活中，人们愿意或更愿意选择的篮子商品是不一样的，同一种商品对不同人群的重要性是不同的，所以不同人群会用不同的标准来衡量同一种货币的价值，所以人们选择货币的结果也会不同。货币价值标准的不统一以及由此导致的货币汇率的不统一将导致价格体系和经济体系的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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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多种货币同时流通，汇率随时随货币价值的变化而变化，这将导致估值的不确定性，给经济活动带来不便和损失。在正常而广泛的经济活动中，假设不同货币同时流通，汇率随时变化是不现实的。充当商品交换的媒介是货币的本质属性和最基本的功能。方便、快捷、低成本是货币作为商品交换媒介的基本要求，尤其是在信用货币的条件下。当多种货币同时流通，汇率随时可能波动时，价值尺度的不统一会导致估价体系的混乱，给经济交易、会计核算和经济核算等各种经济活动带来极大的不便和不确定性。这不仅会增加经济活动的成本，还会造成频繁的汇率损失，使经济系统失去稳定性和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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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人资金的调节机制存在缺陷，难以维持价格稳定

首先，由于非发钞银行的信贷创造，发钞银行很难控制整个货币供应。显然，并非所有银行都能发行自己的货币。在哈耶克看来，除了货币发行银行之外，还有许多银行不能发行自己的货币。这些非发钞银行只能接受以发钞银行货币表示的存款和信用。非发钞银行的业务活动也创造信贷，但它们不受维持币值稳定的约束。发钞银行也难以控制非发钞银行的业务活动，因此单靠发钞银行无法有效控制整个货币供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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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发钞银行很难应对大规模赎回和货币需求的急剧增加。哈耶克的假设是，发行银行可以通过扩大或收缩自己的资产业务来调整货币供应量。正常情况下，发钞银行的业务调整可能满足货币供应量调整的需要，但一旦发生大规模赎回，货币需求急剧增加，发钞银行将难以应对。在通货膨胀的情况下，如果货币发行行为保持了货币价值的稳定，它将不得不迅速撤回其大量投资以回购其货币或收缩其贷款活动。短期内，信贷尤其是中长期信贷难以迅速萎缩，发钞银行只能主要依靠资产变现来减少货币供应量。如果许多发钞银行这样做，大量资产将难以迅速变现，金融市场将剧烈波动。相反，当通货紧缩发生时，公众对货币的需求可能会急剧增加。为了增加货币发行，发卡行需要进行大量投资或迅速增加贷款规模，这可能会超出发卡行的业务调整能力，难以在短时间内实现货币发行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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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价格稳定不能仅通过调整货币供应来实现。在哈耶克的假设中，一篮子商品价格的稳定是货币供应监管的目标，货币供应需要立即对一篮子商品价格的任何变化做出反应。事实上，货币供应量对不同商品价格的调节作用是不一样的。如果商品篮子中包含的商品价格受货币供应量的影响较小，或者商品篮子价格的波动是由偶然因素引起的，那么价格稳定就不能仅仅通过私人发钞银行调整货币供应量来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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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上所述，货币非国有化思想及其货币制度设计在理论上存在诸多缺陷，在实践中不具有可操作性。经过40多年的沉寂，这一理念再次因比特币的出现而引起人们的关注，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人们对信用货币条件下通货膨胀的担忧以及对国际货币锚的渴望。虽然货币去国有化的想法在现实经济运行中是不可行的，但它警告人们，国家宏观调控必须符合经济规律和市场经济运行的要求。央行应加强流动性管理，合理调控货币供应，保持物价基本稳定；必须改革和完善国际货币体系，增强其稳定性，消除全球金融危机的根源。■(盛松城翟春作者:中国人民银行调查统计部，盛松城部主任)本文仅反映作者观点，不代表服务机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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