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元战略布局与国际货币体系变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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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源于美国华尔街的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不仅给美国和西方发达国家造成了经济危机，而且随着“占领华尔街”运动的兴起和“1%-99%社会矛盾”的加剧，也触及了金融资本主义的制度性和系统性危机。作为这场危机的核心要素，美元及其战略已经成为以美国为首的金融资本主义竭力维护其世界霸权的主要阵地。

下一步如何改革和发展国际货币体系，将涉及到国际格局的变化，这关系到大国的根本利益。有必要深入研究美元的变化规律，进而了解世界经济的变化规律，以防范系统性金融风险，把握历史战略机遇，推动国际货币体系向有利于发展中国家整体利益的方向改革，使世界经济更加均衡合理发展。

正如美国财政部长康纳利在尼克松时代所说，“美元是我们的货币，是你们的麻烦。”目前，国际货币体系已不能反映新的世界经济结构。推进国际货币体系改革，更加关注发展中国家的利益和需求，是国际货币体系改革的主题。

首先，只有深刻理解美元崛起的历史，我们才能真正理解美元的变化规律及其背后的战略意义。

1945年建立的布雷顿森林体系是美国作为唯一的超级大国在二战结束后根据自己的意愿建立的国际货币体系。当时“奄奄一息”的英国派世界著名经济学家凯恩斯与美国财政部高级官员怀特谈判，安排战后国际货币体系，试图维护前金融帝国的荣耀。但是实力决定谈判的结果。布雷顿森林协议是最后42个国家采用的国际货币体系，完全是美国设计的一个方案。

事实上，从体系建立到1971年，布雷顿森林体系一直处于矛盾之中。随着美元相对于黄金的全球顺差，美元兑换黄金的压力日益增加。1968年，美国被迫同意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设立特别提款权。对于反对以美元为基础的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国家来说，特别提款权是走向国际法定货币的第一步，旨在有朝一日取代美元成为世界主要储备资产。但这个目标从未实现。

1973年初尼克松再次当选总统后，他果断宣布美元金本位制结束，布雷顿森林体系开始崩溃，国际货币体系进入牙买加体系阶段，浮动汇率制度取代了固定汇率，主要货币之间的汇率由市场决定。然而，美元在国际货币体系中的垄断地位并未减弱。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美元的霸权地位一直强于布雷顿森林体系。这与美国巨大的经济总量、美元长期以来作为世界主要储备货币的惯性以及美元已经成为大宗商品定价货币的事实密切相关。美元解除金本位制的枷锁后，美国根据自身需要制定货币政策，并“任意”发行美元。

当前的国际货币体系是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变体和延续。它仍然是一个以“货币民族主义”的色彩维护美国利益并以美元为核心货币的国际货币体系。它已经成为美国统治世界和剥削其他国家，特别是发展中国家的“利器”。2008年9月雷曼兄弟(Lehman Brothers)破产后，美国国内金融危机通过国际货币体系迅速传播，危机波及世界各国，演变成全球金融危机。这是典型的美国采取灵活和积极的货币政策，忽视其政策溢出。现在美国的经济和金融已经复苏，而欧洲等其他地区仍在为此付出代价。

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后，20国集团领导人第一次峰会于当年11月15日在华盛顿举行。当时，美国正遭受自1929年大危机以来最严重的金融危机，迫切需要其他国家的支持。在此背景下，美国同意改革国际金融机构，《二十国集团华盛顿峰会宣言》承诺推动布雷顿森林机构改革，以更好地反映不断变化的全球经济结构，增强发展中国家的发言权和代表性。

在20国集团伦敦峰会前夕，中国、欧盟和俄罗斯呼吁改革以美元为主导的国际货币体系。2009年9月25日20国集团匹兹堡峰会领导人声明承诺将新兴市场和发展中国家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中的份额至少提高到5%，并决定发展中国家和转型经济体在世界银行中的投票权将至少提高3%。2010年11月5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执行董事会批准了全面改革基金组织份额的议案。尽管大多数成员国已经批准了imf改革计划，但该计划无法生效，因为拥有一票否决权的美国国会尚未批准该计划。

自布雷顿森林体系建立以来，国际货币体系的改革一直是表面的，没有触及美元主导的核心问题。

第二，全球经济和金融稳定取决于国际货币体系的彻底改革，其核心是储备货币的选择。有三大改革方案:回归金本位制、超主权货币和多种储备货币。

世界金本位的历史不长，道路也不平坦。主要问题是:第一，黄金的新增产量跟不上经济规模的扩张。实施金本位将导致通货紧缩，抑制经济增长。第二，金本位要求各国放弃信贷货币体系和货币政策，而不能用货币政策来实施宏观调控。

超主权储备货币的构想由来已久，是国际货币体系改革的理想目标，但难度很大。因为国际储备货币的价值需要一个稳定的基准和明确的发行规则来保证有序的供给；总供应量可以及时灵活地进行调整；货币供应不受一国经济利益的影响。从路径上看，首先是扩大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特别提款权的发行和使用范围，逐步取代美元；第二是废除国家中央银行，将货币发行权交给新的全球中央银行发行全球共同货币。前者极其困难，而后者属于乌托邦理想主义，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尽管美国的超级大国地位下降了，挑战也增加了，但由于世界上的“崛起的最遥远的国家”，美国仍然是唯一的霸权国家。特别是，当美元在不承担责任的情况下享受世界主要储备货币的好处时，美国绝不会允许任何货币取代美元。至少目前是不可行的。

多元储备货币方案可能是一种可行的改革措施，它可以成为未来向超主权储备货币的过渡。那么，我们怎样才能实现这个计划呢？简单地说，多元储备货币意味着多种货币共享货币的国际储备功能，份额、利益和责任是平等的，它们相互制约，为其他国家提供稳定可靠的国际汇率安排和储备资产。

目前，欧元、日元和英镑也被用作国际储备货币，但美元是主要货币，占国际储备的60%至70%，在结算中占绝对多数。因此，其他国际货币无法有效抑制美元，美国货币政策需要兼顾国际和国内需求。因此，国际储备货币的多元化不同于多元化的储备货币体系。只有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国力的兴衰，欧元区、中国、俄罗斯、印度和巴西等经济体的实力才会逐渐增强，美国才会考虑接受多种储备货币的建议。

第三，全球金融危机的爆发震惊了世界。所有国家都指责美元霸权是金融危机的主要祸害，国际社会呼吁改革国际货币体系。美国不能实施鸵鸟政策。相反，2009年，美国开始了对美元的战略反击，充分利用了世界金融霸权和美元的“避风港”作用。强势美元政策和弱势美元政策交替使用，效果显著。一方面，它遏制了金融资本主义制度性和系统性危机的蔓延，另一方面，它打击了挑战美元霸权或有可能挑战美元霸权的“新星”货币。

强势和弱势美元政策同时使用，针对不同的国家，这可以说是金融战场上的“精确制导打击”。从国际货币体系的历史演变中，我们可以看到美元的霸权地位来之不易，而且有很多好处，因此绝不会轻易放弃。

强势美元政策的目标是欧元区。欧元区的经济结构与美国相似，都是资本盈余国家，都依赖进口资本或借贷生存，能否借钱是关键。美元走强吸引了中国、日本等外汇储备国积极购买美国国债和金融债券。与此同时，美国还利用其垄断信用评级的地位来攻击欧元区国家的评级可信度。引发欧元区债务危机的希腊首先受到美国评级机构的冲击。一些专家甚至称这些评级机构为“超级大国”，这显示了它们的巨大影响力。欧元之父蒙代尔曾经说过，在欧洲债务危机期间，三大评级机构在危机中扮演了一个糟糕的角色。

强势美元的另一个功能是打击资源出口国。俄罗斯、巴西和阿根廷都遭受了损失。美国经常利用美元作为商品定价货币的独特地位来压低石油(包括天然气)价格，从而遏制俄罗斯。乌克兰危机爆发后，美国迫使俄罗斯卢布贬值，外汇储备迅速减少，削弱了俄美战略对抗的经济基础。

对于与美国经济互补性强的国家，美国采取弱势美元政策。我记得2008年后，美国在高层互访和各种对话机制中都要求人民币升值。美国国会甚至通过决议和听证会，一再向中国施压，要求其接受人民币兑美元大幅升值。中国人能听到耳朵里的“老茧”。为什么？原因很简单。中国、德国、日本等国在出口方面与美国竞争，美国是贸易顺差国，也是债权国。中国和美国仍然是崛起的大国，保持着大国之间的关系。疲软的美元不仅会削弱大型制造国的出口，还会通过债权国货币的升值大大减少它们的财富。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通过研究美元的现代史，我们知道美国过去曾用这种技巧来对付德国马克和日元，并且已经成功了很多次。

第四，2008年金融危机后，国际货币体系面临强大的改革压力。迫于形势，为了保持美元的地位，美国重新调整了其美元战略，主要表现在四个方面。

首先，实现美元基本战略支持的平稳转换。这里需要说明的是，放弃金本位后，美元是依赖于国家声誉和经济实力的纸币，需要基本的战略支持才能使美元牢牢占据世界储备货币的地位。在失去黄金的支持后，美元的战略支持变成了石油和食品或大宗商品的定价权。哪个国家不需要石油、食品和其他商品和资源？食物和石油之间的另一个联系是主要从玉米中提取的生物能源，这使得两者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密切。

第二，在以智能和信息为基础的工业互联网时代和新一轮工业革命中，美国重新确立了它的优势产业，以确保它继续领导工业革命和新经济的发展。金钱基于经济实力。经济竞争力越强，规模越大，美元作为世界主要货币的地位就越稳固。美国在新工业革命中有两大领先优势。一是互联网和信息产业发达，二是美国通过页岩气和新能源革命实现了能源独立，并很快成为世界第一大石油生产国和出口国。不应该低估能源独立的重要性。美国已经减少了对中东石油的依赖，因此它有更多的战略机会来实施亚太再平衡战略。在经济上，它可以通过降低生产成本来吸引制造业回报。

第三，美国积极创造条件，促进制造业特别是先进制造业的回归，从而彻底扭转虚拟经济的“浮夸和浮夸”。2008年金融危机给美国带来的最大教训不是宽松的金融监管，而是虚拟经济长期脱离实体经济和“空转向”。美国经济将会有大问题，成为一个“大胖子”，外表强大，内心弱小。因此，从金融帝国向制造帝国的转型已经成为奥巴马总统的国家发展战略目标。近年来，高端制造业回归美国的速度加快，美国一直对向中国出口高科技实施各种限制，这是不愿意放松的。

第四，美国重新制定了世界贸易和投资规则，重塑了全球贸易地图，巩固了美元的霸权。归根结底，国际经济竞争是国际规则和发言权的竞争。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各国遵循了世界贸易组织的“游戏规则”。美国之所以要放弃世贸平台，另辟蹊径，是因为美国认为以世贸为核心的世界贸易和投资规则对中国和其他出口国有利，中国已经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第一大出口国和制造大国。因此，美国打算制定新的“游戏规则”或修改现有规则。这就是美国的“两大洋战略”，即在东半球积极推动《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关系协定》，在西半球积极推动《跨大西洋贸易和投资伙伴关系协定》。最近，美国在夏威夷举行了tpp谈判的最后阶段，希望在年底前达成协议。“游戏规则”决定经济关系，而经济关系决定货币的地位。尽管在国际规则的游戏中没有硝烟和硝烟的声音，但它同样激烈，关系到所有国家的根本利益。

总之，二十国集团作为全球经济金融治理的主要平台和新机制，需要重振“同舟共济”的国际合作精神，克服后危机时代二十国集团的局限性，为国际货币体系改革做出贡献。中国将在2016年担任20国集团主席。作为二十国集团的创始成员和新兴经济体的代表，中国有责任继续推进全球治理改革。目前，在中国的积极推动下，亚洲外汇储备银行、金砖国家开发银行、上海合作组织开发银行和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相继出现，表达了新兴市场国家改善全球金融治理体系的强烈愿望。改革国际经济和金融秩序任重道远，需要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真诚合作。

尽管中国大力推进人民币国际化和跨境结算，但美元仍是中国对外贸易中最重要的结算货币，占近80%。中国4万亿美元外汇储备的一半以上投资于美国。可以说，推进国际货币体系改革不仅是中国自身的需要，也是中国作为一个大国的责任，金融安全问题关系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对中国来说，金融安全的重要性不亚于粮食安全、能源安全和国土安全。我们需要采取预防措施，积极参与国际货币体系改革。盖蒂图

(作者是国务院侨务办公室副主任，原外交部副部长